在化学系念书么,着火都是难免的。那个时候实验条件差,大热天的还要用电炉子蒸乙醚,不小心弄个火星啥的,不希罕,一般只要人在,就出不了事,甚至都不会有别人知道。
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化学系是什么地方?全都是危险品,有毒的,有害的大把大把的,弄不好就来个爆炸之类的,万一碰上个钢瓶炸了,里面还是氯气,那整个大学可能都要腾空几天。所以周围消防队的都知道,化学系着火,那至少就是四五辆车的规模。不过火势一旦失控,那还是要报警的,但是假报警也难免。
一个同学就遇到过。做催化剂的,要用到很多硝酸盐,这个东西一般需要在使用前烘干一下,一百度出点头,放到烘箱里面就好了。但是那时候机器都老,控温不灵啥的,偶尔会赶上。这次就让哥们赶上了。大中午的,都回去吃饭了,哥们走之前把新弄来的一公斤硝酸盐放到烘箱里面,下午回来好用。吃饭时间不长,哥们还是第一个回来的。一进楼道就发现,怎么浓烟滚滚的?黄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楼道,还有呛人的味道。哥们可就不敢往里走了,立刻报火警去。结果当时学校电话管制,传达室的电话连个火警都拨不出去,哥们步行一公里跑到校外的邮局打火警电话。消防队一听化学系着火,自然不敢怠慢,一辆指挥车加上四辆消防车立刻赶到,比哥们回去的都快。这时候烟也散了。一查原因,就是那一公斤硝酸盐惹的祸。烘箱太老了,控温失灵了,到了温度还继续加热,然后就超过硝酸盐的分解温度了,放出来的什么一氧化氮二氧化氮,自然是浓烟滚滚。没什么损失,但是祸算是惹下了。系里学校的头头脑脑也到了。没事就好,但是善后还是很罗嗦,写总结写报告折腾一个够。直接后果呢,个个教学楼的电话都通了。
没过多久,又出事了。一个学生做蒸馏试验,违反操作规程(这个,做实验的时候几乎都难免违反),也是中午去吃饭,结果蒸馏的东西喷出来了,屋子里面还有明火,那就着起来了。这次厉害,有机实验室,溶剂试剂易燃的很多,着起火来非常壮观,很快就烧到了通风橱。老式的通风橱都是木质结构,楼上楼下是连着的,于是顺着通风橱就向上蔓延。通风处还都是做危险试验的地方,于是楼上的实验室接着着火。很快,整个楼就浓烟滚滚了。不知道谁报的警,反正这次出动了一辆指挥车八辆消防车,但是到的时候,已经蔓延了,不大好控制了。消防车的龙头就先冲楼上冲,我一个同学还没跑出去,立刻跑到了窗口,大喊一声:不许放水!我这里有钠!这可是见水就着的玩意,吓得消防的立刻把水停了。这个哥们已经跑不出去了,后来是搭着消防车的云梯下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方法总算把火势控制住了。然后检查,发现整个楼需要改造,停了好几个月。说起来后怕,再晚一会儿,或就烧到一间放着氯气钢瓶的实验室了,那要是真炸了,就够上新闻联播的了。然后开总结会,大会上,领导讲话,说,在国外么,实验室着火了,觉得你应付不了,保命要紧。在国内么,这个这个,还是需要顾及一下国家财产的,不过也是人身安全更加重要。然后说,那个楼太旧了,找学校要钱要了好久,不给修,早就不合格了么,出大事情就难免了,这次趁这个机会彻底修修。我们新盖的化学楼么,就不应该出大事情。你看,那个不远的那个B大,新盖个化学楼,设计不好,没几个月,烧了一片,南边的那个N大,新盖个化学楼,也是没多久,烧了两层。我们的化学楼呢,设计好,最多只会烧一间。
没过多久,新化学楼果然着了一次火,据说那个热闹呀,里面的瓶瓶罐罐怦怦的满处乱飞。我师兄当时在场,那间实验室门锁着,他报的警。但是,果然没有蔓延,的确只着了一间。优良的设计还是非常重要的。最早是在高中的时候,我是课代表,化学的,于是就要帮老师准备课堂演示实验,于是就有了化学实验准备室的钥匙。这么多药品和试剂,好玩啊,做碘化氮(轻轻一压就会炸的),硝化棉......炸炸炸......然后到了大学,本科毕业设计,大量用液氨,有一次泄漏了,一片白茫茫中戴上猪鼻子呼吸器进去实验室关阀门,其他人纷纷作鸟兽散....二楼实验室的水磨石地面有一小块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是某师兄杰作:可燃气体(丙烯+氨)跟氧气+氮气混合,加料顺序错误,在混料用的钢瓶里炸了,瓶体很结实没事,瓶口的角阀像炮弹一样向上飞出去,把楼板(16cm钢筋混凝土)打个洞,还好人没事....做高压反应器实验,飞温,压力暴涨,25MPa的压力表,指针转了个圈打回来,在零点位置的小铜柱上打弯了,还好自己设计的反应器,怕死,余量狂放,做得像老式炮管子,一点事也没有(经费花掉无数)....三乙基铝,满满一注射针筒,针头堵住了,给憋在里面了,沙坑里放进,一狗票胆小鬼,远远地丢石头,丢了整整一下午....有人用金属钠,用镊子从广口瓶里面取一块,拿到另一个桌子上切碎,压成钠片,如此往复多次.不小心把一块钠掉到了地上,地上比较湿,再加上从钠上低落的煤油,于是一着火,一条火线就奔着放金属钠的那个桌子就去了,多亏有人牺牲皮鞋,一脚踩灭。着火也见过几次,大的小的都有,说句可能大家不相信的话.表现最好的是民工兄弟,奋不顾身而且动作合理;其次是博士哥们,虽然拿着灭火器,但就是不敢往上冲;最次的是博导,有一博到看见实验室着火,奋勇向前,大家一不留神,他老人家一盆水泼进去了;至于女生,她们能不添乱已经谢天谢地了。高中做化学实验,浓硫酸和什么玩意反应,老师反复说试管口不能冲人,得冲着无人的角度。但是屋子大,她管不过来,一转身我们就调整炮口互相模拟着开炮,没想到还真有个试管喷了,对方那小子吓一跳,上下看看衣服没事,也就算了。转天哭丧着脸,说里面毛衣烧成筛子啦。
后来大学时候跟着教授去工厂合作,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巨大的反应釜,高压,高温,易燃....
还在中试的时候,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压力突然急剧增高,一两秒钟就达到了我们计算值的两倍多,大伙全都傻眼,这时候已经六十好几的老教授高喊一声,跑啊,我们才反应过来跟着跑。没错,跟着跑,因为他老人家已经窜出去老远了。过后没事,压力也恢复正常了,工厂的头头请大伙吃饭压惊,席间独缺一人:老先生日间发力过猛闪了腰,只好在旅馆躺着稀饭就咸菜了。我在肿瘤实验室做本科论文时,有间专门培养肿瘤细胞的无菌室,两道门,进去出来的时候都要换衣服鞋子,再用酒精把身上能擦的地方都擦一遍。做实验前后也都要用酒精把实验台和工具全擦一遍。所有的实验都要在酒精灯的明火上方做无菌操作。不知大家看出问题来了没有,说简单点就是你要在全身及四周可接触到的东西都涂满了酒精的状态下烤火玩。现在回头看很可怕,可是当时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样有什么安全问题(可能学生物的接触酒精已经多到麻木了,完全忽视它的易燃性),以至于方圆50米内没有任何灭火器材。于是出事是必然的了。有一天我蹲在无菌室门外洗瓶子,突然“BANG”的一声,只见一个火球从我眼前掠过,拿起我放在一边漂洗瓶子的大盆,连水带瓶子一骨脑扣在头上。我当时就吓住了,只盯着看费了老大劲洗好的瓶子叮叮当当全砸地上了,一担眼,看到眉毛头发都烧得不成形的师姐,这才反映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然后两人二话没说,她掀了一块桌布,我扯了一片窗帘,沾了水冲进去扑火。还好火势不大,易燃物不多,也没打翻什么瓶瓶罐罐的,火一下就扑没了。只是无菌室那套几十万的通风设备报销了,另外,大部分的培养细胞不是熟了,就是染菌了。导师搞了十几个灭火器回来,每个桌子下都放一个,每个新人想用无菌室,学灭火先。化学系着火倒真是家常便饭42每年不烧个一两次都觉得有点奇怪。记得有一个同学忽然提到过去两年化学系都没有着火了,正说着呢,就看见近处的某个窗户黑烟滚滚……得,这一下子烧了三年的份,从2楼烧起,一直烧到4楼,楼板据说都快要烧穿了。
不过着火倒真不算是什么。顶可怕的是某些创新人士,胆大妄为。有位老兄,合成一个什么东西需要用到精胺或者腐胺,这两个东西不是学化学的可能不知道。说起来没什么,可真是顶风臭出几里地的超级臭弹,空气中浓度达到几十个ppm就能把人给熏晕了,所以这东西剧毒,属于超级危险的物质。每年要生产几微克,都需要在公安部挂个号。这位老兄大上报告去,等了两个月,实在是不耐烦了。自己土法上马,心想我就几微克,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干就干,他在里面防毒面具全副武装,小心翼翼的进行合成反应了。过了一会儿,觉得怎么这么安静阿。这寻思着今天有什么活动,这帮学生们怎么就这么早溜了。冷不丁有人拍肩膀,着实下了一跳。心想不是告诉这里合成剧毒危险品,别人禁止入内么。回头一看,几个穿防化服的举着枪?高压水枪,对着自己呢。这老兄忘了,这通风橱可是直接连接到外面的。这里面合成的东西,顺着通风管道可就进了通风管了。然后顺着通风管,就飘到了外面,然后被下风口的进气口顺便又抽回了化学楼。这东西可是能熏死臭鼬的。不一会儿,大家就呆不住纷纷跑出来了。好在都是学化学的,一琢磨就知道是什么东西,立马报警,警察一听,这么大事,这赶上超级的恐怖事件了,层层上报公安部,然后传到中央军委,军委指示,出动防化部队包围学校,调集人员,准备城市进行紧急疏散。这位老兄干了没有一个下午,就捅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漏子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好在反应还没完成,合成的仅仅是毒性和臭度低了若干个数量级的前体。所以这位老兄就在防化部队的护送之下,找了个空地,周围拉起围栏,一帮当兵的,就端起了枪来。开水,好好给我涮。这位老兄自己闻不到,他要是摘下防毒面具,立马能被自己熏死。你要是不好好洗刷洗刷,绝对是要出人命的。好在周围有专业人士阿,结果这位老兄免费冲了一个下午的澡,从穿着衣服洗,一直洗到只穿一条裤衩,从石炭酸到蒸馏水,换着样的来了一遍。最后据说拉到澡堂子里面又泡了好几个钟头。直接的后果是,化学系大楼开门停课三个月,在2个月之内没人从化学系周围米的范围内走过。男澡堂停业一个礼拜,楼上的女澡堂开了一天,也停业了。门大开。以前排队挤都挤不进去的地方,大家都绕着走。化学系新生教育第一课,绝对不允许合成的化合物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以及若干名,都用大红字写在了化学系一进门的墙上。对了,那年年底化学系重修,据说整个墙壁都糊上了几厘米厚的水泥,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与这件事情有关。话说他当年新进实验室,有一次需要一个大瓶子装液体,结果新瓶子用光了,上面催得急,从墙角顺手就拿了一个脏瓶子想去洗干净了再用。看着里面油乎乎的,他也没多想,顺手就灌了小半瓶子水进去,然后弯下腰去拿去垢剂(抱歉,这个东西说顺口了,就是洗衣粉之类的),装去垢剂的是一个大包装,他一只手拉不出来,就整个人钻进了柜子,慢慢向外拖。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响(这是原话),然后眼前一亮,接着一黑就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呢,瓶子里面是煤油,煤油是干什么用的呢。化学系的都知道,是专门用来装钠的。那个瓶子里面的钠剩的不多,也就大大小小几十克的若干小颗粒。上面的煤油层上浮满了灰尘。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钠遇见水,把水分子还原成氢气,然后生成氧化钠。氧化钠遇水生成氢氧化钠,就是烧碱。这个反应是剧烈放热的,同时烧碱水溶的时候,也会剧烈放热。那煤油瓶子,装进去了半瓶子水,就立刻起了反应,生成了烧碱溶液,上面飘着煤油。因为反应太剧烈了,而且温度非常高,于是就把瓶子给爆开了,爆开的同时,生成的氢气再次爆炸,这个时候,上面漂着的煤油就整个的雾化了,于是形成了第三次爆炸。这个过程跟空爆弹的工作原理和反应过程基本上是一致的。整个过程说得快,反应的更快。所以只听到了一声响。实验室的门窗,包括面向走廊的隔离墙的一部分,整个的飞了出去。你想象一下在实验室里面来个炸弹,而且还是威力特别大的那种,会是什么情况?整层楼房的玻璃,还有实验室上下层的玻璃,完全碎掉了。拿一位当时在隔壁做实验的师姐的话来说,是感觉整个楼随着那声巨响跳了几跳。感觉上可以跟7级地震差不多了。值得庆幸的是,那间实验室,是小实验室,当时只有倒霉师兄一个人在里面,还是趴在柜子里,所以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其中好多直接扎进不锈钢水槽里面,差点来了一个穿透,都打在了空处。还有浓度很高的烧碱溶液,泼在身上可以整个的烧个半熟的量,基本上都泼在了天花板和四面的墙上。还有,无论是门窗还是隔离墙,都没有砸到人。那个最倒霉的家伙,大难不死的蜷在柜子里面,上面是2寸厚的木板试验台(多些当年没有奸商阿,那么多玻璃都是打在了上面,没有一个穿透的)。他之所以晕了过去,是因为空爆弹把空气中的氧气直接给烧光了的缘故。但是随着门窗飞走,后来的新鲜空气立刻补充了进来。所以当一个钟头之后,消防队员跟爆破专家冲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个早应该炸得粉身碎骨的家伙正晕乎乎从柜子里面往外爬。柜子门被冲击波扭曲了,卡在那里,他哼哼唧唧的卡在里面。医院做完全面的检查之后,才发现除了身体表面接触烧碱造成的轻度烧伤之外,他几乎是毫发无伤的。唯一的损失是新买的牛仔裤,被烧碱烧得满是麻子眼。不过早没法穿了,因为被救护人员用剪刀直接剪成了碎片。注:本文所有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本文作者:快去救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