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上周二又停更了，原因是我的急性阑尾炎二刷了。这回没有办法，当天晚上就做了手术。住院三天，也不让多住。缠着纱布出院回家养着了。我匆匆交代了工作，幸好有同事们、同学们顶上，让我安心住院养病。快年底了，大家都很忙，真是对不住了。
在急诊化验室，给我抽血的竟然是自己的学生，我挺高兴，虽然肚子疼得厉害，但还是笑着跟他们说几句。可女孩子紧张啊，说怕我疼，给我抽了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外科医生不给亲人主刀的原因。医疗太需要客观和理性，因此不掺杂特殊的感情。医生对病人，有的只能是人道主义的大爱，其他一点关系，哪怕是我们这样的师生情谊，也会让人颤抖。
医院是个教育人的地方，总是能让人回到源头，想清楚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在出生病的时候不一定能够有真切的体会。医院也是个考验人的地方，总是剥离掉那些非必须的，只留下赤裸裸的底线，劝人看清楚人与人，和自己与自己。
住院部里，有四类人，医生、病人、家属，还有护工。他们之间的故事，足够写它几十本书。要是个有心人，把每天这些事情记录下来，真是精彩的人间众生相。
（虚拟语气例句：如果住在这里，应该好的更快些）
01/
医生与病人
对于病人来说，只要是穿白大褂的都是医生，也包括护士，当然有时他们的衣服不一定都是白色的。我见过粉红色、紫罗兰色、藏青色、天蓝色、青色等等。也不分清楚他们这么分类的原因，但看到手术医生头上花花绿绿的头巾，好像气氛就没那么悲惨了。
我有时在想，如果病房里来点轻音乐，可能病人的情绪还能更稳定些。音乐和色彩，都有治愈力。
医生挽救病人，医院，就把自己交给了医生。这种曾几何时完全不需要论证的道理，背后就是人对人的“信任”。
而今，这个话题却成为了病房里讨论最多的话题。
我因为是急症，动手术当天，普外科没有床位，只能先住在18楼的血管外科，第二天下午才转到普外科病房。在两个病房，一共四个病友，四个家属，每个人都在说医生的种种，一个是开了一大推的检查，费钱又费力；一个是对医生（或者护士）的治疗提出异议。看起来人人都成了自己的医生。
我看到的是对现有医疗体制的不满，和对医生的不信任。
这让我想起了顾老师推荐的书《病床边的陌生人》，作者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教授戴维·罗思曼，说的是，近五十年来，病床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委员会、学者、媒体人、志愿者、律师和法官，这些陌生人介入了原本基于信任和职业道德的医患关系之中，让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却也越来越偏离人们想要的医患关系了。
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反过来，监督也无法增进信任。
自然，中国目前还没走到这步，但也在路上了。为什么中国人喜欢看中医，因为那是我们习惯的医患沟通的旧有模式。医生的工作，不仅是治病，还有人文的关怀，有时后者更有治愈力。
02/
病人与家属
这是病房里另一对关系，而且是十分有趣的关系。
因为新冠疫情，医院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床，除绝对必要外中途不能换人。所有家属自费检测新冠病*。我妈陪我，周二晚上手术结束，推着我进了病房，医院大门了。
人生病的时候，就想找最安全的港湾，那就是妈妈。只要我妈在，我立马就不害怕了，安全型依恋。我出院回家当天，儿子也在找我。四天没见到了，憋着幼儿园里的事情要告诉我。
病房里，其他病友的家属，三位是子女，一位是丈夫，总之，都是直系亲属。当然鲜见旁系，甚至陌生人的，毕竟我们是那么重视核心家庭。
想来说一说的是，普外科病房的一位病友。老爷子80了，杭州人，因为吃多了柿子，得了肠梗阻，已经在这里住了20多天了。陪床的家属是他的儿子，听他儿子说，他还有个女儿。先是女儿来陪了三天，吃不消了，回去换儿子来。
他儿子是我见过的不多的耐心又仔细的男人。陪他爸爸活干的不少，当然话也不少，没少数落老爷子贪嘴，又不肯走动。那话同杭州话说出来，只觉得像父母说说自己的孩子，不当真的，只有软软的亲情。
我妈表扬他孝顺，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给老爷子搓脚，一边说：“我想他小时候也是这么对我，我现在就还了他。”熟悉之后，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开赛车的，后来因为训练受了重伤退役了，遗传了老爷子的糖尿病，大早上的要吃一大把药。
03/
医院
我有随身带书的习惯，去医院的时候书包里放着的是《看不见的美国》，译文纪实系列的一本，说的是在美国维持居民生活运转的很多人们并不会注意的人群，比如清洁工、垃圾搬运工、矿工等等。
我挂着水，我妈就捧着看它。医院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组成了医院。
我们病房有一位负责打开水、发病号服的阿姨，40多岁，早上会来把家属床上锁；还有一位大爷，50多岁，每天早上清扫病房，拖地拖的。他们穿着紫色的工作服，明显区别于医生和护士。还有一位大爷，是手术当天推我去手术室的，知道我是阑尾炎手术，一路安慰，要我别怕，是最小的手术。我听着还挺感动的。
那位阿姨，常来病房跟家属聊几句，说的通常是一个话题，看病贵。医院工作，其实是属于劳务公司外派的，医院一点也没有。因此常被医生、护士呼来喝去。小护士还好，护士长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
他们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那位阿姨会尽心帮你找合适大小的病号服，大爷知道去手术室的捷径，会安慰病人别担心。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被感谢，医院的一部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正在抽丝呢，头晕乎乎的，伤口隐隐作痛。
不少我的学生知道我生病了，惊讶地联系我，都说从没见过我病歪歪的样子，从来都是健步如飞的，要我好好休息，等着我精神饱满地回去。感谢大家！
这几天好一点了，我也会补补要读的书，想看的纪录片。回头跟大家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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